画家对署名权的重视,似乎与生俱来。毕竟是自己费尽心血完成的作品,谁也不想让它被轻率地归到“佚名”的名下。当然,署了名的作品不一定好,佚名的作品也不一定差。例如许多佚名宋画,堪称精品。
宋 佚名《出水芙蓉图》,故宫博物院藏。旧题作者吴炳,无据
但一般情况下,为了宣示自己才是这幅画的作者,中国古代的画家们,有很多采用题款的方式:在画面空白处写上作画的缘由、时间,说几句谦虚的话,再署上自己的字号;或者直接署名,盖上几方印。
(相关资料图)
元 倪瓒《竹枝图》,故宫博物院藏。画面左侧题识:“老懒无悰,笔老手倦,画止乎此,倘不合意,千万勿罪。懒瓒。”
然而也有这么一群特立独行的画家,明明是自己的作品,却故意把自己的名字署在画面的树干上、草丛里、群山中……仿佛在和观者玩捉迷藏,看是你能找得过我还是我能藏得过你。
这类喜欢在题款上玩躲猫猫的画家,最著名的当属北宋名家范宽。
他的鸿篇巨制《溪山行旅图》,题款居然隐藏在充当“背景板”的树丛中。来,让我们一步一步地找到它:
北宋 范宽《溪山行旅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先把目光集中在画面的右下角,山路上有两个小人儿和一群带货的小毛驴:
再把目光移到带货队伍的末尾,赶驴人背后的树丛中:
看不清?再放大点!
“范宽”两个字赫然在目
把自己名字写得小小的,藏在画面中隐蔽的地方,有这样署名恶趣味的宋代画家为数还不少。范宽,你不是一个人。
比如大佬郭熙的《早春图》:
北宋 郭熙《早春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大家的注意力或许都被起伏的山势和精妙的“蟹爪枝”吸引了,而郭熙却悄悄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画面最左边那些只露了一个头的树枝下:
五代宋初以“平远法”著称的画家李成,也喜欢玩这套。看他的《读碑窠石图》:
李成《读碑窠石图》,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实际上,据文献记载,李成主要承担了这幅画的山水树木等部分,而右下角的两个人物是王晓绘制。于是画家把“王晓人物,李成树石”八个字写在了画面中古碑的侧面,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和碑刻一样永流传吗?(李成,你做到了!)
古碑的侧面有已经漫漶不清的“王晓人物李成树石”八个字
擅长花鸟的北宋画家崔白,绘有《双喜图》:
注意画面上有喜鹊栖息的那株小树,树干上好像有点特别:
再定睛一看,“嘉祐辛丑年崔白笔”,署名原来藏在这里哦:
自己画的画,大大方方署上自己的名字,本无可非议。但在宋代的画家和鉴赏家看来,画面的写实性远比署名显著要来得重要。即使是说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的苏轼,在品评西蜀黄筌的画作时,也曾批评黄筌不注意观察动物形态,以致犯了错误:
“黄筌画飞鸟,颈足皆展。或曰:‘飞鸟缩颈则足展,缩足则展颈,无两展者。’验之信然。乃知观物不审者,虽画师且不能,况其大者乎?君子是以务学而好问也。”
但其实黄筌也是相当重视写实的,图为黄筌《写生珍禽图》,故宫博物院藏
在这种浓厚的追求写实氛围下,宋代画家们自然不会像后世画家那样,在画面空白处书写大量文字,去破坏绘画的“真实”。如果要题款署名,也只会署在树干、石头等等不被观者注意的地方,或者把字写得特别小。
崔白《寒雀图》(故宫博物院藏),署名在树干下面,字非常小
从这个角度来看,帝王画家宋徽宗在当时倒可以算是先锋艺术的实践者。他的很多画作都将诗书画融为一体,看起来也很舒服,并没有什么不适。
但宋徽宗毕竟只有一个。跨越北宋和南宋的画家李唐,曾经画过一幅《万壑松风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让我们来找找他有没有署名或者题款:
名字其实是署了的,“皇宋宣和甲辰春,河阳李唐笔”,藏在远处那三根手指一样的山上:
《采薇图》,收藏在故宫博物院,描绘传说中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
画面中,伯夷双手抱膝,目光坚定沉着,叔齐上身前倾,表示愿意追随哥哥。而等兄弟俩聊过了,叔齐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旁边的峭壁上有两行字:
“河阳李唐画伯夷叔齐”
李唐之后的南宋画家们,依然在题款的时候秉承着这种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名字藏起来的习惯。比如林椿:
林椿《梅竹寒禽图》,上海博物馆藏
他的题款不隐蔽,只是字号小得像两只小飞虫:
这类题款的登峰造极之作,恐怕是南宋画家梁楷的《八高僧图卷》了。
梁楷《八高僧图卷》之“弘忍童身,道逢杖叟”(上海博物馆藏)
以特立独行闻名的画家梁楷,他的《八高僧图卷》第二、三、五、八幅上都有题款。细小的字体隐藏在树干上、石头上、船上……
如果不是“梁”字中间那拖得极长的一横,小编也认不出这就是梁楷的题款……
参考资料:
陈思《北宋绘画的款印题跋》
李永强《宋代绘画中的穷款、隐款现象研究》
《宋画全集》相关卷、册
X 关闭